【华枝招詹】落日之外(Day1)
抑郁男高华×辞职社畜鑫
前言
人设借用《夜以继夜》中的李岩，是一篇发生在西藏阿里中北线的公路文学，第一次写公路文，作者本人没去过西藏，只在网上做了学习，希望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错误。
路线参考《韩路游记》和《越野路书》。
一共六天的行程，正文预计六章。
00
愿你我站在千万落日之外。
01
决定骑着租来的摩托车走上阿里中北线这条越野之路，张哲华就没打算从无人区里出来。
三天前，张哲华卖掉了自己的摩托车，然后在重庆夜雨的小巷里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当晚他偷了家里所有的钱，拿着自己的行李坐上了前往昆莎机场的飞机，既没做攻略，也没准备任何物资。刚从飞机上下来，他就跑到机场的卫生间里把自己吐了个半死，他知道年轻人新陈代谢快，所以高原反应会强烈一点，但没想到落在自己身上能严重成这样。
等他虚浮着脚步去拿托运的行李的时候，他那班飞机的行李已经就剩他一个人的了。
到狮泉河镇的时候是凌晨，他没带冲锋衣，已经是十月下旬，运动棉衣只是勉强可以御寒，他在机场就近找了一家宾馆，随便吃了两口宾馆做的汤面，然后就在眩晕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的身体似乎适应了一些海拔和低氧，他洗了把脸，去街上吃了牛肉饼和一碗凉粉。狮泉河镇这些年基础建设发展的很快，已经很有县城的样子了。他根据手机的导航找到了一家租车行，了解了一下情况，还是决定再休息一天，不然还没骑过柏油路他可能就撑不住了。
他离开重庆前换了手机号，这个地方没人认识他，那些被他扔在过去的人也找不到他。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走到每一步依然沉重，甚至于高原上稀薄的空气让他思考自己究竟是因为生理反应而窒息，还是他原本就是拖着一副喘不上气的身体来到的西藏。
网上的人说，如果你对这个世界失望了，那至少再去一次西藏。他觉得挺扯的，但他还是来了。他没指望让这片神圣的净土亦或纯朴的民风治愈他，他就是单纯的想把故事结束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地方，毕竟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记得了。
于是又在宾馆睡了一天后，他拿着自己卖摩托和偷来的钱租了一辆CDF250，他没让车行加满油，寻思着能跑多远就多远，等摩托车没油了他就步行，等走不动了，或者天黑遇见了无人区的野狼，就把生命结束在那里。
听着还挺潇洒的。
他随便带了点干粮和水，把棉衣和租车行给的工具固定在后座上，装作是要在附近随便走两步的样子骑走了那辆车，防止老板看出不对劲不愿意租车了。
从狮泉河镇到亚热乡是一段柏油路，他早上出发，中间缓了几次高反，快要傍晚的时候才进了搓板土路。
一路上都是广袤无垠的旷野和荒原，偶尔出现的绿洲和只存在于这片高原上的动物在发动机的嗡鸣的中转瞬而逝，他看见白云在因风而流动，被侵蚀的山峰与溶洞仍在风中发出碎石剥落的低叹，他不顾身边的一切想要逃出这段公路，仿佛如此就能远离人类的痕迹，一头扎进远方的遗风之中。
等进入土路后他放缓了车速，在滑行了一段路后停了下来，他的脚支在路边的碎石上，十月阿里地区的落日很早，这时候刚刚五点半。夜里在中北线骑行不是好的选择，正常人会掉头回亚热乡过一晚上。
落日行至远处雪峰的峰顶，金色的光镀过澄澈的天空和山峦的沟壑，一只藏野驴在他前面不远处横穿了这条土路，去到一处小水洼的附近寻找同伴。张哲华看了一眼油表，指针已经走到红格了，估计还能走个几十公里，他摘掉了头盔，把其挂在车尾，然后挂好一档，右手一拧油门继续向前行驶。
大部分的旅行者会把第一天的落脚点选择仁多乡，张哲华之前没查过，不知道那里有宾馆，进了土路是在往无人区的方向走，手机的信号在2G和无服务之间横跳，所以他现在也没搜，就是往前走，把每一米都当做终点。
大概又骑了二十多分钟，他能感觉出来车的马力在减弱，在这个过程中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就算想死的早一点，也可以再往前走走，哪怕看一个湖泊再结束也是好的。
他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在痛苦的时候想着去死，真要到了这个时候又想再计划一下死亡。
他带的水在他前面三百公里缓解高反的过程中几乎喝完了，所剩的食物也不能真的填饱他饿了一天的肚子。等摩托车慢慢的开不动的时候，他的脸被高原带着细微沙粒的风吹得生疼，嘴唇也因为缺水有些干裂。他放下车穿上棉衣往前走了一段，刚下飞机时反胃的感觉又慢慢浮现了出来，他扶着路边的雪线桩干呕，但除了水和一点苦汁什么也没吐出来。
这么死掉好像也不怎么潇洒。
他开始后悔没有周密的计划，比如从哪座高山一跃而下，或者走进某个圣湖中被锂盐封存，再或者在经幡旗中割腕，反正总比这么死在这片沙地上要好一点。
他渐渐走不动了，在海拔四千余米的地方呼吸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站在路边，弯着腰，从锐利的风中竟嗅到一丝潮烂的气息，正如那间他生活了十八年的破烂的平房，像是被水浸得糟烂的木头下一秒就要在他面前坍塌，把他残破的一生永远压在那个他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怎么会逃不走呢……
一抹光亮出现在他身后，他听到汽车行驶过搓板路的声音。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张哲华都在想，如果那天车灯没有照到站在路桩之外的他，那他是否真的就要狼狈的留在那片旷野之上了，如果那样，藏区所谓的圣灵能超度他的灵魂吗？
02
这是詹鑫第一次到西藏自驾游，他没有任何经验，但有自己做了很久的攻略。他攒了好几年的钱，就是为了辞掉工作进藏，不用考虑花销的好好玩几天。倒不是跟风，自从他小时候看了电视上的纪录片，就一直想亲眼这世界第三极究竟是什么样子。
别人都说什么“无阿里，不西藏”，所以这次对他而言太过来之不易的旅游他就把路线定在了阿里中北线，一个人往这边走不是好选择，毕竟中北线是最难的一段穿越路线，但与之相匹配的景色也是最美的。
从狮泉河镇到仁多乡没什么景点，他出发的又有些晚，所以第一天纯是赶路。一开始他还为路上的美景惊叹，下车拿相机拍了不少照片，但到后来山脉一处连着一处，云层无休的翻滚，他都快把自己看困了，为保证安全，车速也就慢了下去。
进土路的时天已经黑了，一是怕出意外，二是他被颠得精神了一点，他反而对路况看得更加清晰了。
在路边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影的时候，他的本能反应是跑，这是西藏，是阿里，要真像有些文章说得那样玄，那站在路边甚至不好说是不是人。
可他又想，万一真是人呢。要是他不停下来，这个时候也很难再有车过来了，人不可能在阿里线上这么过夜的。
所以他还是停车了，借着远光灯模糊的看向那个弯着腰的人影，看了半天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很年轻的男孩。
他下了车，拿着手电筒和手机走到了那个路桩旁边。
“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他试着问了一句，但听着男孩过重的呼吸声他想自己是得不到回答了。于是他伸手去碰男孩扶在路桩上的冰凉手，轻轻拍了两下说“我不是坏人，就是路过，我一个出来的，车上有空座，你先上我的车吧，我给你那点水和吃的啊”他把自己的夹克披在男孩身上，见对方也没力气抗拒，就扶着男孩到了自己车的副驾驶。
他原本想让男孩在后座躺一会，可挪东西需要时间，他还是觉得先喂点水更实在。他开了一瓶矿泉水，缓缓的放在男孩手里“你握着点，别撒了，小口喝啊，不然对身体也不好。”
张哲华不太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他觉得自己快死了，然后在几乎为零的可能下有人在阿里地区走夜路看见了他，还把他带上了越野车。
他喝了对方递上来的水，用力的眨了眨眼睛，缓了许久才觉得眼前清明了一些。救了他的人许是怕直接开车太颠簸会让他更难受，只是静静的坐在驾驶位上看着他。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服，带着一副板材的不对称眼镜框，留着络腮胡，有个三十岁的样子，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张哲华舔了舔嘴唇，尝到了裂口渗出来的铁锈味，他在想自己该说点什么，说谢谢，做自我介绍，还是装成是个哑巴。
“好点了吗？”詹鑫递上去一袋饼干“你有什么行李落在路上了吗，有需要我可以陪你去拿。”
张哲华摇了摇头，把那袋饼干握在手里。
“这里到仁多乡还有十多分钟，我先开车，饿的话就先垫两口，要是不舒服或者想吐就和我说，别忍着……也别吐车上，这车是租的，弄脏了要赔的”詹鑫说，但他看着男孩还惨白的脸补上了一句“不过要是不小心也没关系啊，我不会让你赔。”
詹鑫启动了车，尽量放慢了速度减轻碎石带来的颠簸，他开了大概五分钟，听到身旁的男孩有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谢谢，谢谢你救我。”
“没事儿”詹鑫局促的笑了笑，他不习惯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但又想着还好不是真的救了个不会说话的，不然他不会手语可能很难交流“你好点了就行，嗯……你叫什么，认识一下？”
“张哲华。”
“哪两个字啊？”
“额，哲学的哲，华夏的华。”
“挺好听的名字，我叫詹鑫，詹……就瞻望的瞻右边的那个字，鑫三金鑫。”
互相说了名字，他们之间又沉默了下去，詹鑫没介意，他听张哲华那个嗓子也应该少说点话。
03
詹鑫看张哲华身上什么都没带，就先领着对方去了自己定的宾馆。他把车停在宾馆一侧，问了一下张哲华能不能走路，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熄了火，但还是绕过去扶了张哲华一下。
十月底已经过了西藏的旅游旺季，这里的宾馆很小，在旺季总是紧的，现在倒是空出了几间房，詹鑫定的是大床房，他本想再给张哲华订间房，可想到男孩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就把房间换成标间。
“张哲……那个，哲华啊，你刚才高反挺严重的，不适合洗澡。咱俩身高差不多，我给你那件我大一点的衣服你先穿着，然后把你这个刚才在路上蹭了土的衣服洗了，这没洗衣机，只能手洗，你要是身体不舒服我帮你洗也行，我看那个饼干你也没吃，我一会叫点饭上来，不能完全不吃饭啊，知道不？”
詹鑫进了房间，打开行李箱以后就开始说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对着个陌生小孩絮叨了这么多，他有点尴尬的回头看张哲华，男孩还站在门口，对他的关心一副不好接受的样子。
“啊……有点冒犯好像”他抓了下自己的头发，语速放缓了不少“我看你十几二十来岁的样子，应该也成年了，你自己定，都自己定哈。”
“没，我知道了，谢谢哥。”
张哲华走到詹鑫身边，伸手接了詹鑫抓在手里的衣服。他并没有觉得詹鑫的关心冒犯到了自己，他只是在惊讶，惊讶詹鑫能对一个捡来的陌生人如此体贴和关照。他想问对方不怕自己是个坏人吗，可他问不出口。他进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中满头尘土的自己，就像是一只漂泊的弃犬，他还真不至于反咬一口施舍给他一丝温暖的好心人。
他听了詹鑫的话，只是用水扫了扫身上发浮尘，然后换了詹鑫拿给他的衣服。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詹鑫点了两碗藏面和两杯奶茶，已经在桌子上晾着了。詹鑫在等他，没有提前吃。
他到詹鑫旁边坐下，又说了声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了，这边做的奶茶对部分人来说能缓解高原反应，你一会先喝点试试。”
“嗯。”
詹鑫吃了两口面之后手机就来了电话，是李逗逗的打来的，他想着也不会聊什么私密话题，就没避着张哲华。李逗逗是他大学同学，毕业以后去说了脱口秀，而他就普普通通的去当了个会计，虽然生活节奏不一样了，但还是常聚的好友。这次他辞职的事情也就只有李逗逗知道。
“怎么样，西藏好玩不？”
八点来钟，李逗逗应该是在后台，詹鑫能听到电话里嘈杂的背稿的声音。
“今天刚进阿里，没景点，净开车了”詹鑫说“不过景色很美，拍了点照片，回北京了洗出来给你几张。”
“行吧，那等你啥时候看见盐湖了多照点，我回头好好欣赏，还有别忘了稿子的事儿，你回来以后直接来就行，我都帮你说好了。”
“还得是说逗逗，办事就是迅速！”
“也不看看姐是谁，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几天尽量少打扰你，要上台了，拜。”
“不算打扰，演出顺利呀，拜拜！”
他挂了电话，发现张哲华正抱着那杯热奶茶看他，见他转头又避开了眼神。
“你明天怎么安排的？这边虽然往前走有个地方能上317国道，但租借不到车啊。”
“我也不知道”张哲华皱了皱眉，他总不能和詹鑫说他是来求死的，打算明天去跳盐湖，那怕不是要把对方吓着。
“我是不走国道的”詹鑫说“你要是觉得身体可以，和我一路吧？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他在路上遇见张哲华的时候问男孩为什么一个人在哪里，可仔细一想就知道真想活命的主遇见这种情况是不会乱跑的，阿里信号差，但那段土路打求救电话还是有很大可能拨通的。
从开始和张哲华说话，他就觉得这个男孩身上带着一种可感的绝望，这绝望盛在那双平静无光的眼睛里，看得他心里发毛。可他又不能否认，张哲华长得很出众，皮肤白皙，有点凌乱的头帘趴在前额，五官都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就连此刻握住奶茶杯的指节都比常人要修长好看，这样的外貌让那令人望而却步的绝望感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他觉得自己能懂得张哲华此刻在想什么，但他还是希望男孩和他一起走，至少走出这片无人区，再说之后该怎样。
“哥，我没带多少钱，和你走是拖累你。”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一个人出来玩也是无聊，正好遇见你，能做个伴嘛。”
张哲华在这短暂的十几秒中想了很多，想他的过去和现在，想他要不要再试一次，或者说只是试着再走那么一两步，想如果他和詹鑫一起走真的是件很对不起詹鑫的事。
“明天能去扎布耶茶卡呢”詹鑫温柔的看着男孩低垂的眼眸，声音里点滴的雀跃就像是他们本就是一同出游的伙伴。
张哲华终于抬起头和面前的人对视，他觉得自己该笑一下，又认为硬扯嘴角很傻，所以最后只是轻轻呼了口气说“麻烦哥了。”
西藏乡下的人们依然习惯于按照日出与日落安排一天的生活，这时候除了给外乡人居住的宾馆以外，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声响了。
张哲华的身体还有些不适，等宾馆的人来收了吃完的饭，詹鑫和张哲华洗漱后就决定睡觉了。熄床头前詹鑫看见有些惴惴不安的张哲华，于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我晚上睡觉会开盏小灯，你不介意吧？”詹鑫说。
“……不介意”张哲华没再扣手上的被子，他明白对方是在照顾自己。他等了一会，看詹鑫翻了身背对着他后才慢慢的躺下。
小宾馆的房子质量肯定不好，窗户怎么关也没能严丝合缝，张哲华听着窗外夜风的呼啸，却在这种不熟悉的环境中难得的感觉到安心。他不敢乱动，怕悉悉索索的声音会吵醒詹鑫，他就那么看着詹鑫的背影，居然在这个他本应该结束生命的夜里感受到了困意。
他去咬自己的指尖，感受到疼痛后就松了口，他仅仅想确认这种真实，但不想再给詹鑫添事了。
“哲华，晚安啊，早点睡吧，明天要早起的。”
张哲华抖了一下，他还以为詹鑫已经睡了。
“哥，晚安”他小声说，他已经不知道上一次有人和他道晚安是什么时候了。
他说不定真的能逃出去，在这短暂的穿越阿里北线的时间里，逃开他身体里挥之不去的潮湿和腐烂的气息。詹鑫或许是能短暂登陆的岸，就算他终究还是会被浪潮带去，可起码他来过，他也能如同普通人一样真正的活过几天。
如果这趟旅程的终点是拉萨，那他想自己的生命的终点也该是拉萨。
潇洒与否似乎不是真正的问题了，从他被这个人带进越野车的时候，他大概就只是想和詹鑫一起走一段路而已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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